楔子

        蔚藍的天空貼滿如絮般的白雲,陽光穿過雲層,忘情的灑向海面,波光粼粼,營造出一股祥和寧靜的感覺。

 

        郵輪航行在這片寧靜的海面上,甲板上塞滿如織的乘客,開始了這趟令人永生難忘的旅程。

 

        叩叩!船長休息室的門板被敲響。

 

        「進來吧!」

 

        水手應諾打開休息室的房門,進門後直接走到船長面前,回報船長交予他處理的要務進度。

 

        「我了解了,沒事的話,你可以離開了。」船長一手抓著一塊連雛形都沒有的透明塑料,一手握著雕刻刀,神情專注的刻下每一刀。

 

        水手沒有馬上離去,而是好奇的在一旁看著,忍不住問道:「船長,您在刻什麼呢?」

 

        船長停下動作,抬頭望著水手,跟著將手上的透明塑料拿到水手面前。

 

        「你覺得像什麼呢?」他表情神祕的問。

 

        像什麼呢?水手一邊撓頭,一邊仔細觀察,看到眉頭都皺起來了還是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很明顯,船長才剛下刀不久,連個雛型都沒有,要是猜得出來可就神了。

 

        「屬下資質駑鈍,看不出來船長刻的是什麼。」

 

        船長笑了笑,將手緩緩縮回,繼續一刀一刀的刻著。

 

        水手以為船長會告訴他答案,結果一等就是十分鐘,過程中船長半句話也沒說,他心想再等下去也只是自討沒趣,恭敬的向船長行完禮,轉身走向房門口。

 

        「等等!」

 

        水手在房門前停下腳步,轉過身,心想船長叫住他是不是又有事情要交代。

 

        「你真的想知道我在刻什麼?」船長問道。

 

        「如果船長願意說的話。」

 

        「是幸福,我刻的是幸福。」

 

        水手莞爾一笑,謝過船長後離開房間。

 

        如果船長刻的是幸福,那他的幸福是什麼?

 

        天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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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船骸

 

        我叫藍昱風,認識我的人習慣叫我阿昱,因為命運的安排,讓我從此背負不幸。

 

在我滿二十五歲的那個夜晚,我和我傾慕的女孩遭逢一場車禍意外,很慶幸我們都還活著,但從醫院醒來後,我的人生徹底的改變了,不過不是變好,而是變得一踏糊塗。

 

因為命格所致,所以我能夠看見鬼,不受控制的與周遭的鬼產生不同的程度的共鳴,甚至使他們甦醒過來,唯一的解決方法就是必須等到我年滿二十六歲後,命格的影響消失,這一切才有可能恢復正常。

     

    這段時間發生了很多事情,好幾位朋友同事因此離我而去,雖然他們的死都是罪有應得,但追根究底,若非我的緣故,那些亡魂也不會被喚醒,將他們一起拉向進地獄。

 

        被喚醒的亡魂沒有善惡之分,他們只執著於他們所執著的事情。

 

忻語因為待在我身邊的緣故,使得她三番兩次遭遇到危險,我不能再讓這種事情發生了。

 

小語,我想我們還是暫時不要見面好了。

 

        這是我那天晚上,下定決心後留下的唯一訊息,給我那才剛答應與我交往的女孩。

 

        感覺起來像是在耍人,但我並沒有這種想法,我想保護她,所以我必須這麼做。

 

        為了能夠徹底的保護忻語,我必須忍痛將這一切斷得一乾二淨。

 

        我站在窗邊,遙望窗外的景象,再過不久,這熟悉的畫面即將成為歷史,還有天花板、牆壁,以及這屋子裡所有的一切。

 

        搬離這個地方令我依依不捨,會感到悵然或許是因為我的個性念舊吧!但如果不搬,忻語也許會找到這裡來。我不能再讓她跟在我身邊了,我寧可見不到她而難過,也不要看到她因為我受傷而傷心。

 

        「好了,也該把剩下的東西收一收離開了。」

 

        我關上窗戶,走回床邊,大部分的東西我都已經整理打包好,一早就讓貨運公司載走,手邊只剩下一些隨身行李和貴重物品,裝在一個行李箱綽綽有餘。

 

        我拿出手機撥打公司電話,按完分機號碼,電話另一頭出現經理的聲音。

 

        「嗯!我不做了……不是,是我個人的因素……」

 

        這一通電話講了將近一個小時,經理還是不答應讓我離職,畢竟我的決定太過突然,如果我拍拍屁股走人,那多出來的工作要臨時去哪裡找人接手。

 

        「好,我曉得。」

 

        最後經理要我先放兩個禮拜的長假,離職的事情等收假回來再來討論。

 

        我答應了,不過這不代表我兩個禮拜後就會妥協繼續留任,我之所以會答應只是希望讓公司能有寬裕一點的時間找到可以頂替我的人。

 

        我將行李箱打開攤在床鋪上,很快的將剩下要帶走的東西擺進箱子裡。

 

        打開上鎖的抽屜,裡頭放的都是一些較為貴重的物品,例如存摺和印章,還有……一個紅色的小盒子。

 

        我將紅色的小盒子放在左手的掌心上,小心翼翼的將盒蓋打開,透過反射,裝在盒子裡的物品耀眼奪目。

 

        那是一顆重三十分,採八心八箭切工的天然鑽戒。

 

        聽父親說,這是在我一歲多時,奶奶抱著我在街上閒逛,無意間走進一間金飾店,在老闆的慫恿下,毅然決然的買了這一顆鑽戒準備日後要給她未來的孫媳婦,也就是我未來的妻子,只可惜奶奶等不到那一天了,一切都是因為我。

 

        想起奶奶,我不禁一陣鼻酸,收好鑽戒,趕緊繼續收拾東西,待會兒還趕著要和新房東碰面。

    ※     ※     ※     ※

 

        「呼──終於弄好了。」

 

        將衣櫃的門關上,我退後幾步,改變身體重心往後一倒,整個人跌進了溫暖舒適的新床鋪。

 

我伸了個懶腰,然後睜大眼睛凝視著天花板,漆色一樣是白色,卻多了股陌生的感覺,心中的感觸五味雜陳。

 

        這裡是我的新棲身之處,在和新房東簽約之前,我已經徹底的將整間屋仔細檢查過好幾遍,確認這間屋子裡不會有鬼出現,這對於看得見鬼的我來說是最基本的要求。

 

我坐起身,無力的嘆了口氣,人生實在有太多的莫可奈何,例如我現在的情況,我明明喜歡忻語,卻得搬到這個令她找不到的地方。

 

我相信這個決定不管是對我還是對忻語來說都是痛苦的,但至少我這麼做可以確保讓她免於捲入危險之中。

 

我站起來,走到書桌前坐下,拉開中間的抽屜,從裡頭取出裝著鑽戒的紅色盒子。

 

打開盒蓋,看著靜靜躺在盒裡的鑽戒,我幻想著我和忻語身處在一座純白色的大教堂,然後在眾人的祝福和見證之下將奶奶留給我的這顆鑽戒套進忻語的無名指,這是多麼令人感到欣喜的畫面。

 

但是回歸現實,即便我過了二十五歲,度過了人生的重要關卡,忻語就一定會了解我的用意,諒解我,甚至重新接納我嗎?

 

我的直覺告訴我,機會微乎其微。

 

我闔上蓋子,將鑽戒放回抽屜後,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一聲。

 

       我將手機拿到面前一看,原來是封簡訊,傳送者不是別人,正是我忍痛要和其斷絕聯繫的女孩。

 

        我的手微微的在顫抖,腦中的感性和理性僵持不下,一邊要我打開來看,另一邊要我將簡訊直接刪除。

 

        最後理性戰勝了感性,我的手指發抖的按下刪除的選項。

 

        心頭湧上一股酸楚,像是被迫咬下檸檬那般難受。

 

        「出去散散心吧!」

 

        簡單披了件外套,抓起鑰匙,我悠悠哉哉的離開新住處。

 

        我利用捷運、公車和自己的一雙腳,漫無目的的在我居住的都市裡遊蕩,最後不自覺的來到了我公司所在大樓對面的人行道上。

 

        抬頭望著忻語所待部門的樓層,忻語此刻正在上班吧!不曉得她剛剛到底傳了什麼內容的簡訊給我。

 

        「搞什麼!」我生氣自己的懦弱,簡訊都刪掉了還在想,而且還跑到這個地方來,難道不怕被忻語看見嗎?

 

        正當我這麼想,對面的人行道上出現了一道熟悉的人影。

 

        是忻語,她面無表情的盯著我,像是在對我提出沉默的控訴,控訴我對她的始亂終棄。

 

        我轉身跑開,我不能和她說話,因為我擔心我的意志不夠堅定,無法和她完全斷絕聯繫,如此一來,我會再度拖累她,讓她身陷危險之中。

 

        我一路狂奔,跑到離我最近的公車站,此時剛好有輛公車抵達,我二話不說跳上車,然後走到最後面,監視來路的情況。

 

        看樣子忻語並沒有追上來。

 

        然而就在我鬆一口氣,轉過身時,一張猶如枯骨般的臉孔驀地出現在我面前,嚇得我整個人摔在椅子上。

 

        我的反應驚動了車上的乘客,所有人不約而同的轉頭看著我,卻沒半個人留意到站在我面前這臉頰凹陷,骨瘦如柴的年輕男子。

 

        我很不願意,但就當下的狀況想也知道是怎麼一回事,眼前這傢伙並不是人,而是基於某個原因滯留在這輛公車上的亡魂,

 

        我屏住氣息,假裝不在意的穿過亡魂,除了感覺到一股陰冷,身體並沒有太大的不適。

 

        我來到司機正後方的座位坐下,隨便找了個話題與司機大哥攀談,然後利用旁敲側擊的方式問到了我想了解的訊息。

 

原來在上個月有個無業的吸毒男子利用工具破壞公車的車門,窩在公車裡吸毒,結果在車上暴斃身亡,屍體在清晨被人發現。

 

類似的狀況到處都在上演,沒有太大的新聞價值,媒體不願報導,自然沒有人曉得。

 

        「年輕人,這事你聽聽就算了,千萬不要到處宣揚,免得給我們惹上麻煩。」

 

        我點點頭,說了聲:「我了解。」

 

        我沒有預設目的地,於是一路和司機大哥聊天聊到公車繞完整條路線,然後回到公車總站。

 

        「要不要再和我繞一圈,免費的喲!」敢情司機大哥是和我聊開了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我想了一下,反正我暫時也想不到要去哪裡,有人一起聊天也多少可以讓我分心不去想忻語的事情。

 

        於是我答應司機大哥的邀請,暫時充當他的車掌,但是我的工作內容只限於陪他聊天。

 

        天色不知不覺的黑了,與司機大哥道別後,我在回新住處的途中買了便當。

 

        回到住處,吃完便當,我竟覺得有些疲倦,我想可能是因為在外面閒晃太久了,體力有點透支。

 

        進到臥室,本想在洗澡前先到床上躺一會兒,稍微舒展一下筋骨,無奈一躺到床上,我的眼皮竟開始變得沉重,最後不自覺的闔上雙眼,墜入夢境的世界裡。

 

        然後……突然碰的一聲。

 

在無預警的情況下,我的腦袋受到劇烈撞擊,痛到我眼角迸出淚珠。

 

        我吃痛的坐起來,摸著屁股底下那看不見的地板,四周同樣也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寧靜被打破,我的耳邊開始出現細小的聲音,接著聲音越來越大,有引擎聲、喇叭聲,以及更多我所分辨不出來的聲音。   

 

當我納悶是怎麼一回事之際,周遭突然亮起來,我驚恐的發現我居然坐在馬路中央的雙黃線上,左右兩邊不斷有車輛從我身邊呼嘯而過。

 

        我小心謹慎的站起來,腳步完全不敢亂動,深怕一動立刻被來車撞個正著。

 

        從一連串車輛經過的狹縫中,我看見人行道上出現忻語的身影。

 

        「小語!」我伸腳踏進快車道,第一時間又立刻將腳縮回來,要是我沒這麼做,現在的我或許已經失去一條腿了,那一瞬間真是驚險萬分。

 

        我將所有注意力放到所有的來車上,好不容易通過馬路來到人行道上,但忻語的身影卻消失了。

 

        明明已經下定決心要離開她,然而我此刻卻著急的不斷搜尋她的身影。不曉得什麼原因,我心裡有種感覺,感覺忻語會永遠的離我而去,難道我的決定錯了嗎?

 

        我在路上來回奔波,終於讓我再次發現忻語的身影,她站在大廈頂樓的女兒牆上,迎風搖晃著身軀,隨時都會墜下。

 

        我一邊吆喝一邊衝向大廈,可沒半個人理會我,就在這個時候,忻語從大廈頂樓墜下,然後在半空中突然消失。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愣住了,如果這是夢,我希望我能快點醒來。

 

        茫然之際……

 

「阿昱,你騎車發什麼呆呀!」

 

        是忻語的聲音,還有……騎車發呆是什麼意思?

 

        一陣強風從正面襲來,我才從恍惚中意識到我正騎著車,而後座載著忻語。

 

        驚愕之餘,我看了一眼手錶上的時間,然後留意周遭的環境,這不是……我二十五歲生日那天晚上的情景嗎?

 

        還來不及搞清楚當下是怎麼一回事,前方突然出現兩盞燈,隨著車燈接近,我才發現有輛大卡車正逆向開在我所前進的車道上。

 

        喇叭聲響起,但……已經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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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ensa002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6) 人氣()